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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的青海湟源县,当年吐蕃与大唐的交界上,默默矗立着一座石堡城。其城前临药水河,背靠华石山,三面悬崖,只有一条狭窄陡峭的小径通往。它重要吗?很重要。如果吐蕃控制了它,向前可以攻取“天下富庶出陇右”的陇西郡,向后可以据此固守;如果大唐控制了它,就扼住了吐蕃的咽喉。所以这个地方,成为大唐和吐蕃反复争夺的焦点。自从唐高宗时代,两国就不断在这弹丸之地一直拉锯。你攻我守,你守我攻,每一次都死伤无数。但既然是战略要地,即便血溅沙场,似乎也不能说是错的,这是不得不打的仗。到了玄宗,经过多年励精图治,大唐已经国富民强。帝王的目光,再次投向了石堡城。于是,就有了《长安十二时辰》中,信安王李祎主导的那一场石堡城之战。但这一次,张小敬冤枉了信安王,在历史上,这是一场漂亮的长途奔袭战。唐军精锐星夜兼程,突然杀到,吐蕃猝不及防,唐军以伤亡很小的代价,拿下石堡城,这座沦陷十数年的要塞,重归大唐。
唐玄宗很高兴,小小石堡城,给大唐长了大大的脸面,为他的丰功伟绩,再填上浓墨重彩的一笔。然而,十三年后,就在大唐威服四夷、八方来朝的荣耀光环中,一个坏消息传来——石堡城又丢了。这不是打我圣人的脸吗?我不要面子的吗?唐玄宗很生气。皇帝一生气,后果很严重,想要拉锯是吧?我大唐陪你拉,盛世王朝,还耗不过你一番邦吗?当时的王忠嗣,一人兼任朔方、河西、河东、陇右节度使,同时配四个将印,节制大唐大半精锐部队,控边万里。纵观整个大唐名将,没有谁达到他这样的威势。镇守西域多年的他,对石堡城太熟了。仔细巡视了一圈地势,掌灯研究了好几晚地图,王忠嗣得出一个结论:打不了。我们开始说过了,石堡城,前面是河,而且三面悬崖,险峻异常,真正是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。正面硬攻?可以的,死几万人,填平山谷,应该能攻下来。但何必呢?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死磕呢?王宗嗣名将的眼光终于跳出了历史的怪圈,别人要来打你,不在于一个小小的堡垒,而在于有强大的生力军。那么,打残你的生力军,再重新构筑一条防线,不就搞定了?吐蕃的生力军在哪呢?不可能在那小小的石堡城,而是在西线,在积石山。经过周密部署,积石山之战打响。这里插播一个人,哥舒翰,后面继任王忠嗣的大将,在这场战役中大放异彩,一战成名。总之,吐蕃又一次被打残,生力军大大受损。然后沿积石山一带,在石堡城后方,唐军修筑了一系列军事防御设施,西北的防御战线连成了一片。至此,石堡城的战略位置被替代了,变得没那么重要。他喜滋滋地打报告给皇帝,老板,打石堡城实在是个赔本买卖,我已经建起了新防线,咱们先养精蓄锐,等以后有了合适时机,再拿下它。他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,但万万没想到,迎接他的,是玄宗的冷脸。他不明白,石堡城在皇帝的心里,已经不是战略的问题,而是面子问题。拿下它,不是军事价值,而是宣传价值。大唐的荣耀,尤其是皇帝的脸面,不仅需要亮闪闪的GDP,繁盛的长安城,更需要边疆功绩,哪位伟大帝王不是开疆拓土的?几万条人命算什么?有的人生来是当炮灰的。长安十二时辰里郭利仕说得好,大鹏展翅九万里,他看不见地上的蝼蚁。普通老百姓是蝼蚁,小兵也是蝼蚁。又不要你大元帅亲自上,你磨唧个什么?这时候,李林甫出场了。由于一直忌惮王忠嗣的军功,他抓住这个机会,怂恿另一位将领董延光,主动请战。
皇帝下令,王忠嗣分兵董延光,配合其作战。
王忠嗣同志的觉悟实在不高,嘴上答应,背后消极怠工。部将李光弼劝说,将军这样做,成功了是别人的功劳,失败了,恐怕第一个替罪羊就是您。您积极配合,攻下石城堡,加官进爵,岂不是好?这真是小瞧了王忠嗣的智商,从小在宫里长大,他还不懂这道理吗?但是,王忠嗣说出了一句振聋发聩的豪言壮语,说出了一句数千年战争史上的良心话——是的,就是这句话,看得我热泪盈眶。一将功成万骨枯,自古以来,没有人会因为打仗死人而怪罪将领,人们只记住了他们的伟大功绩。可是啊,古来征战几人回,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,对圣人来说是炮灰,对王忠嗣将军来说,他们是自己的袍泽兄弟,是子弟兵,是活生生的生命,是母亲的儿子,是女人的丈夫,是孩子的父亲。别说王忠嗣有莫大的功绩,就冲这份怜悯心,他也值得我们千年敬仰,他是个真正的英雄,他超越了多少只争功名的王侯将相!可惜,英雄往往没有好下场。正如部下所料,董延光战败,将责任推在了王忠嗣不配合上。李林甫再来个助攻,向玄宗打小报告,“忠嗣曾说,欲奉太子!”玄宗的本意是直接杀了。但接替王忠嗣的哥舒翰苦苦哀求,极言忠嗣无罪,愿以自己的官位换他一条命。玄宗最后稍稍消气,将王忠嗣贬为汉阳太守,后转为汉东郡太守。王忠嗣死了,但石堡城的事儿还没完。
天宝八年,玄宗以哥舒翰为将,领精兵六万三千人,强攻石城堡,一场攻坚战再次打响了。
吐蕃军牢牢封锁山道,据险而守。唐军前赴后继,前面的战友倒下了,后面的踩着他们的尸体继续上,迎接他们的,是对方的箭雨和滚木礌石。如此猛攻数日,依然无法拿下。哥舒翰焦急万分,先拿先锋官开刀,杀一儆百。先锋恳请宽限三日,如到期不克,甘愿赴死。士兵可以像张小敬一样抗命吗?对不起,不能。在他们的身后,站着一排督战的监军,胆敢后退,格杀勿论。而对方的伤亡情况呢?四百多人被俘,战死也不过几百人。这算是胜利吗?算,至少在唐玄宗心里算,他老人家十分高兴,封哥舒翰鸿胪员外卿,赐物千匹,赐庄园一座,加摄御史大夫。这功名富贵,如果王忠嗣将军想取,易如反掌。但大丈夫有所为,有所不为,他选择忠于自己的良心。读历史的我们,心中有杆秤;当时的大唐人,心中更有杆秤。(说句公道话,这事不能怪哥舒翰,他不打,有的是人打)由于此城,大唐守护神王忠嗣被夺职贬谪,而且数次上疏安禄山将反,玄宗都当成了耳旁风。这下好了,失去了王忠嗣的制衡,六年后,安禄山举兵反唐,大唐竟然无人可挡。历史没有如果,西北军被调回关中平叛,西北边关门户大开。吐蕃军乘虚而入,兵不血刃,轻易夺取河西、陇右地区,史称“河湟之祸”。占领一个小小的石堡城,不过是玄宗的一个面子工程,并不能阻挡吐蕃的入侵。而那数万边关将士,永远埋没在了高原的萋萋荒草中。
THE DND 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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